野生动物狗獾，也就是《少年闰土》里的猹，首次被红外相机记录。今年5月，安吉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对外公布了一段珍贵视频。这条消息引爆微博热搜，“收割”4.3亿阅读量。故事的发生地，正是在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理念的起源地安吉县。
安吉是全省九大重点林区县之一，拥有203万亩林地，森林覆盖率高达71%。在这片绿色家园中，黑麂、华南梅花鹿、中华秋沙鸭等269种野生动物在此栖息和繁殖。2015年开始，为遏制人们毁林种茶带来的生态问题，并强化森林、林地及野生动植物资源保护，安吉县推出“林区警长制”，将全县近160个林区村分成29个片区，逐一任命林区警长。
寒来暑往，40名林区警长穿梭于林海、驰骋在山间，守护家乡的这抹绿，也见证安吉的绿色发展之变。5年来，森林公安立案查处的案件每年缩减约20%，2019年比2015年下降了60%以上。8月初，我们来到安吉县，寻访森林卫士的故事。
还有3年多一点的时间，和森林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王国林，就要退休了。他的人生和森林密不可分：出生于国有林场，因而取名叫国林；曾在林场做过6年工人；1984年，安吉县设立递铺、孝丰、晓墅三个森林派出所，王国林于次年入职成为森林警察。算下来，他坚守在森林的时间超过40年。
40年行走山川林间，他熟悉珍稀动物的“脾气”，能一眼辨认出“外来植物”；走进辖区村庄，从人到动植物，他都门儿清。因而，王国林被年轻民警亲切地称呼为“王师傅”。
2015年，王国林又有了一个新身份——林区警长。巡山，是林区警长每周两次雷打不动的必修课。8月5日，我们和王国林，还有递铺森林派出所的80后指导员胡一波、90后民警袁展超三位林区警长一起去巡山。
36摄氏度。这是安吉当天的最高温度。早晨8时多，三伏天的阳光倾泻下来，威力不小。在室外待上几分钟，的胳膊就晒得生疼。“出发！”我们坐上警车向深山行去。递铺森林派出所，管辖着上墅乡、递铺街道、天荒坪镇等6个乡镇街道及1个国有林场。车子越往深处，窗外的群山越显逶迤，草木愈发苍翠。“我们会不会遇到珍稀动物？”我们好奇地问。“有，但要看运气！”王国林笑笑说，他们常常会和动物们不期而遇。他指着远处的山说，今年上半年，他在上墅乡巡山时，就看到一只黄麂。
40分钟后，车辆停在天荒坪镇大溪村山脚下。指着蜿蜒而上的石路，王国林招呼着我们，接下来的山路得靠自己走了。一入森林，我们被一片绿意环抱，耳旁环绕着各种鸟叫声、知了声，清新的空气中包裹着甜甜的草木香。“左前方，是木榧树。”“右边山坳里，是金钱松。”顺着台阶拾级而上，王国林如数家珍。“林区警长要管什么？”“挺多的呢！森林防火、查办森林相关的各类案件、向群众宣讲生态理念。”王国林告诉我们，动植物是不会说话的“受害人”，林区警长的职责之一，就是保护他们免受不法分子的侵害。
“哒哒哒……”越往上走，山越发陡峭，荒草越发茂盛，空旷的山谷里回响着巡山人的脚步声。这是林区警长的日常，在步履之间感知森林的一年四季。
大家说，巡山有三怕，怕蚂蟥、稗虫、蜈蚣。1991年出生的袁展超说，一次雨天巡山下来，他发现袜子里都是血，原来是蚂蟥跟着他下山了。三伏天巡山除了怕还有苦。王国林好几次冒着40摄氏度高温巡山，从山上下来，警服湿哒哒地贴在背上，热得他差点中暑。运气不好时，警服还会被山中植物钩破。为此，他习惯在车上多备一件警服。
庆幸的是，随着技术的发展，巡查深山不再单纯依靠脚力。在平坦处，胡一波操作起一台无人机，只见“嗖”一下腾空而起，瞬间升到百米高度。屏幕中，周边森林面貌一览无遗，可拍照、可录像，画面还可实时传输。“无人机是脚力的延伸，”胡一波说，去年，他们利用无人机破获了多起涉林违法案件。在森林火灾的监测、预防、扑救等领域，无人机有效弥补了传统人员巡护的不足。
森林警察，与大山为伴，肩负着保护森林中动植物的重任，也经历着与盗猎者斗智斗勇的惊心动魄。
行至半山腰，捧起山涧里的溪水洗了把脸，王国林向我们讲述起在森林中的一次次斗争经历。
“眼下是黄豆鸟、画眉鸟等幼鸟学飞的季节，就在昨天晚上，我们接到群众举报，灵峰街道一山林处有好几伙人在抓捕幼鸟。”凌晨4时许，王国林、袁展超等林区警长穿着便衣，摸黑开车出门了。但几圈转下来却不见犯罪嫌疑人的踪影。“这很正常的。去蹲守十次，八九次都有可能扑空。”王国林说。
安吉县森林资源丰富，近年来，一些非法牟利的盗猎者，将“黑手”伸向这里。2017年初，递铺森林派出所得到线报，有人在微信朋友圈兜售画眉鸟。通过侦查，一起专门猎捕、贩卖鸟类、龟类等野生动物的特大非法狩猎案浮出水面。最终，森林公安抓获违法犯罪嫌疑人31名，查获放生画眉鸟、黄缘闭壳龟等350余只，涉案价值100余万元；同时斩断了盘踞在安吉的猎捕、出售野生动物的产业链。
这样的故事，大家能说上一天一夜。作为森林卫士，他们希望森林平静和谐，动植物在这里快乐地栖息。然而，这两年，违法犯罪的手段越来越狡猾，林区警长也要通过高科技手段来对付他们。胡一波就曾碰到这样的偷猎者。2017年，他们得到有人在城郊偷捕野兔的线索。只见几十亩大的荒草地中，分布着20多个捕兔夹，却不见捕猎人的踪影。后来才知道，捕猎人运用了一款手机软件，一旦有野兔中招，软件就会自动提醒。
为应对日趋复杂的斗争形势，安吉县运用科技化手段，加大对犯罪行为的打击力度。分布在全县行政村、重点林区的2万多个视频监控，已经与公安系统实现互联互通，可回看查找，有效提高森林警察侦查破案能力。
近年来，“林区警长制”不断被赋予新的内涵，守护绿水青山成为公安系统共同的使命。2017年底，安吉县公安局251名民警，利用下班、双休日回乡的时间，主动加入到“守青山、护绿水”行动中来，充实并壮大了林区警长的队伍。同时，安吉建立县、镇、村三级领导担任林长的逐级负责体系，全县221名林长与林区警长联手开展森林及野生动物资源保护、森林消防、护林联防等工作，一张森林生态安全网已编织而成。
守住绿水青山，就是守住了金山银山。这些年来，滥砍乱伐、毁林种茶现象少了，太湖白鱼重新游回了西苕溪，山上再度林木丛生，生态旅游项目、林下经济逐渐涌现。
人们在森林里活动，哪些行为需要被约束？人和自然的界限又在哪里？在生态效益转化为经济效益、社会效益过程中，林区警长们又面临着新问题。单从林区警长的职责来看，近年来，处理的涉林刑事案件、行政案件少了，但调解涉林纠纷、服务涉林项目等新职责多了起来。
“以山核桃树为界，两户农民的山林纷争问题总算解决了。”王国林停下脚步，伸手指向山坳中的两株山核桃树。前两年，在森林资源开发利用中，边界不清的问题，一度困扰村民。王国林前前后后跑了十几趟，邀请村干部、当事人到山上现场调解，重新划了线，最终签订调解协议。
“解决矛盾的过程，是一场法治宣传的过程，也是将‘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’理念植入百姓内心的过程。”王国林说。安吉县公安局森林警察大队出台服务重点涉林项目相关举措，免费提供林地征占用、林木采伐、森林消防等涉林法律法规培训，并落实专人一对一负责，帮助解决涉林企业的需求。
车辆继续前行。在天荒坪镇马吉村，看到林区警长到了，脸庞黝黑的秀竹轩民宿老板胡公年迎了上来。山脚下，投资1000万元的民宿正在紧张施工。15分钟后，我们抵达了胡公年承包的600亩毛竹林。“林业生产管理用房的立项批复批下来了，公示期满后，就可以动工实施了。”王国林从包里掏出两份文件递给胡公年。上周，胡公年想要建一个林业生产管理用房，但不知道怎么去审批，便同来巡山的王国林说了此事。在王国林的代跑下，批复文件顺利下来了。临走前，王国林又和他嘱咐了几项在毛竹林里动工的注意事项：“施工时，注意保护好周边的林木、毛竹以及野生动物。”
“这5年来，安吉的生态环境变化大吗？”在返回县城的途中，我们问起。林区警长们笑了笑，和我们分享了几件安吉当地的趣事。“每年四五月，正是鸟类繁殖的季节，这个时候报警电话总是猛增。”不过这可不是举报盗猎者的电话。等林区警长过去一看，原来是幼鸟连同鸟窝跌落在小区或者路旁，市民担心不已，就报警叫他们来看。“这两年，黄麂、野猪等动物多了起来，常常闯入住宅小区、体育场等人员集中的地方，在我们森林警察到达之前，周边市民都远距离看护着他们、保护着他们。对于安吉人来说，动物们是共同生活在这块土地的朋友，也是邻居。”
“生态环境肯定在变，更难能可贵的是，人们心中的生态理念也在悄然变化。”傍晚时分，我们顺着车流慢慢驶入县城，胡一波带着我们来到灵峰街道云鸿西路和浮云路交叉口。这里有一棵树龄达310年的重阳木，绿茵茵的巨大树冠引人注目。我们留意到，树后方的小区围墙后退了五六米，形成了个“凹”字。原来，2017年，旁边的紫金花园小区动工前，胡一波将小区旁有古树的情况告知了国土等相关部门。后来，大家协商决定，临时更改设计图，为树让路5米。从砍树伐木，到为树让路，见证人们的理念之变。这样的变化，正是林区警长履行使命的不竭动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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